《论语》“微子第十八”的路由原理

2017-12-22 eNet&Ciweek

路由系列已近尾声,还是要解释为什么而写。《论语》的价值观在仁,本系列研究论语,却不在于研究价值观本身。研究的是实现价值观的方式,包括思维方式、行为方式,甚至组织方式。总的想法是,有什么样的生产方式,才有什么样的思维方式及行事方式。路由系列想说的是,信息社会与农业社会在生产方式上,有相通之处。希望能唤醒国人的一种文化自觉,使中国特色与世界潮流更好地结合。

微子第十八共11段,内容非常集中,谈的都是《论语》中一个著名定式“邦有道-邦无道”的应用。实际上谈的是系统与环境(“普遍真理”与“具体实际”)的关系,与路由原理相通在于,都属于一种与机械世界观相反的生态思想。

1、路由原理与凤鸟情结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从心理咨询角度看孔子,孔子一直有一种心理受伤害后的阴影,是政治抱负受挫后留下的心理阴影,可以称之为凤鸟情结。这是孔子内心深处不可触的痛,谁要一触及,孔子马上就会有不平和的反应。这一节就遇上了,楚人唱“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孔子马上失态,追着人家说话。

孔子主张邦有道,则兼济天下;邦无道,则独善其身,至少不同流合污。他周游列国,一直想施展抱负,但始终郁郁不得志,因此有凤鸟之怨。这里说的三仁都是邦无道后,君子避世之举。面对齐景公、季桓子,当发现道不行时,孔子选择了离开。颇像路由器,这里行不通,我到别的地方碰碰。

路由器就符合“邦有道-邦无道”公式。当一点与另一点不通时,路由器从来不是要求去修不通的那一点(把它修“直”),而是找最近的一点绕过去,最后实现条条道路通罗马。这本来是说东方的理性,要讲场合。像仁这样的道理,也不是放之四海直来直去,得看条件合适,才拿出来用,否则宁可闭上嘴巴。

但事实上,孔子这样做,内心是矛盾的。孔子的一生,一直像路由器发生的事情一样,老在列国间绕来绕去。但问题是总也走不通。路由器唯一怕的是,哪个点都不通,柳下惠就遇到这种情况,他的两难处境恰好反映了孔子自己的心态。柳下惠比孔子看得还清楚,天下乌鸦一般黑,如果哪一点都走不通,干脆就不离开鲁国,就地“直”而不曲(委曲求全)了。明知过于直,不好,但实在太想济世,明知不可为而仍为之。这虽不符合路由原理,但孔子内心实在心向往之。因为孔子自己就这样,为了施展抱负,南子敢见,连叛臣都敢接近。为此子路总是跟他吵架。

2、路由选择:道之不行与行其义也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氏。”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涛涛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櫌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涛涛者天下皆是也”,说的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相当于,路由器遇到大面积阻塞,哪一点也走不通。桀溺意思是,在这种情况下,与其躲着满天下的坏人,不如逃离整个天下(做隐士)。“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说得很沉痛,孔子反对隐居,说,再不跟这样的人打交道,那又同谁去打交道呢?因为,我们又不能与鸟兽打交道。

孔子老批评子路,但子路正有着孔子口头批评,心中暗许的气质,这就是坚持理想之“直”。子路一语道破:“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君子从政,不是因为功利,而是因为道义。所以即使明知“道之不行”,身在其位,也要“行其义也”。这表面上突破了路由原理,实际没有。路由原理虽然强调在节点间绕来绕去,但绝非不讲规则,规则就体现在,每个节点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义务进行选择,按通达的方向去选择,而不是按不通达的方向去选择,这就是节点之义。

3、孔子的路由排行榜

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大师挚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騧。

这是孔子做的邦无道路由排行榜,把历史上的人物,按符合路由原理的程度,排了一个序。此时的孔子,克制了自己的个人情感,回到理智,按“邦有道-邦无道”公式,对人物进行评价。一等的是伯夷、叔齐、虞仲、夷逸这类隐士,以及太师挚一群避世者,因为他们“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而对自己欣赏的柳下惠、少连,评价却不高。因为“降志辱身”,仅仅是言行不离仁义而已。至于孔子自己,显然不肯“降志”,但于身则“无可无不可”。最终把路由原理摆在了个人情感之上。

相较西方启蒙运动以来,特别是工业化以来的思维方式与生产方式,这里的问题根本就不值得如此纠结。因为按照笛卡尔理念推导出的道德观,对就对,错就错,为了真理,可以不顾时间、地点、场合,一定要抗争到底,为此,像伽里略那样被烧死,才应列为排行榜第一。而东方理性强调,邦有道,道是一种行法;邦无道,道又是一种行法,道总是要行的,无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而已。这也是路由器零摩擦地实现道的方式。为什么自组织、自协调的方式会导致做事零摩擦,这是科斯们至死都没想明白的道理,而他们还没出生,孔子就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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