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初,乐视资金链断裂的消息一个接一个。有人问我怎么评价?我说,不认识贾跃亭。虽然没有勇气像预告优步死亡那样对乐视,但我有权保持沉默。从乐视出世到出事这几年间,对乐视,我始终一言不发。在我的互联网评论生涯中,这是罕见的。今天解释一下为什么。
外界把贾跃亭当作搞互联网的,但我所在的互联网圈,一直拿他当外人。大家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人们现在可以注意一个细节,贾跃亭结交的人,或有权、或有钱、或掌握媒体,但很少跟互联网圈来往,甚至连他的互联网生态研究院都不找互联网专家,专找不懂互联网的人。似乎在刻意躲着懂行的人。而我身边真正搞互联网的人,几乎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句他的好话。这恐怕是外界所不了解的。
现在回想起来,贾跃亭与大家格格不入,可能有以下几方面原因。
一是对官的态度。2000年前后起,互联网界开始变得谈官色变,不再把官当作一种资源来炫耀。因为发现,投资人一听说你有权力作为核心资源,不仅不喜,反而扭头就走。后来才了解到,他们的心理是,将来投资人调整你的业务时,官一句话就可以否了,会有理讲不通,所以一开始就“惹不起,躲得起”。乐视一起步,就与山西系的权力有着千丝万缕的个人渊源,身上具有煤老板、房地产那类的官商的血脉,这一点与互联网格格不入。互联网界流传自己的赚钱“戒条”:一不靠老子(泛指权力),二不靠刀子,三不靠裙子。其中首先就不能靠权力。我要检讨的是,明知如此,但还心存幻想,万一官与商能共荣,乐视不是打破戒条,走出新路了吗。现在看来,官商必死的戒条,在互联网圈不仅没有打破,又新添一例。至于为什么神通广大的权力,各行各业皆灵,一到互联网商业就瞎火,等中国互联网成功之谜破解后一并再说吧。
二是对钱的态度。1998年起,由瀛海威的失败,互联网圈有了一个痛彻骨髓的教训,找钱不能找银行,一定要以风投为主。道理在于,互联网本质特征是高风险、高收益,银行本质是低风险、低收益(有时是高收益)。高风险业务不适合找低风险投资,否则会被具有风险回避天然倾向的投资者逼死。贾跃亭又是第一个打破这个“戒条”的人,居然把命拴在招商银行身上。他如果肯虚心问问互联网的过来人,大家都会指出,这是傻冒行为。目前乐视遇到的问题,对风投来说,可能不算个事,但招商银行必然如此。马云连香港股市规则都认为短视,宁可自己办银行,也不找银行借钱。银行投资更适合短线收入模式,但乐观长处恰恰不在这方面。乐视的资金(特别是非上市体系部分)是错配的。贾跃亭心脏很大,但缺在这方面。
三是对顾客的态度。贾跃亭讽刺阿里与腾讯“专注”,这又是一个莫名其妙。阿里与腾讯在业务多元化方面算是挺“花心”的,居然会被认为专注。只能认为,贾跃亭说的专注,不是指业务,实指对顾客的痴心一片,做得太实在了。这就坐穿了互联网业“戒条”的底线了。贾跃亭令许多人迷惑,以为他是互联网人的一点,是他的梦想与情怀。但与夸夸其谈不同,“梦想要有,万一实现了呢”这句话的重点在实现,而不在梦想,更不在万一。贾跃亭令人眼花缭乱的运作背后有一条主线,就是过分以投资人的热点为轴心。而“实现”梦想的要点却不在这里,而在于专注顾客体验(哪怕短期不盈利),一旦把握住了,要驾驭投资人,马云不要香港股市的钱,摆明了就是不全听投资人的话,认为投资人不如他了解顾客。如果在业务上不专注、不务实,那样就变得与投机区别不大了。投机者被资本人玩死,不是被资本本身玩死的,而是因为投资者本质上希望企业家代他们专注于顾客,否则顾客会玩死投资人。
四是对商业模式的态度。这主要涉及我个人成见。柳传志夸贾跃亭的商业模式变硬件收费为软件收费,我恰好认为这完全不是互联网的路子。乐视的内容收费,是我一向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