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子罕第九”的路由原理

2017-07-11 eNet&Ciwe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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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路由原理系列的主旨是讲中国文明与网络文明,独具“西方中心论”所缺的一个关键基因:以邻接方式进行自组织。以此解释中国独有的互联网感觉背后的文化基础。

子罕篇主要通过议论坚持原则与通权达变的关系,说明路由中自然而然现象的发生学原理。路由原理作为复杂性系统的自组织之道,强调坚持方向,但不强求路径唯一。德是人之道,《论语》谈的主要是社会关系上的路由。

执御而行:毋固执笛卡尔理性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执御喻把握目标方向,执射喻从事手段操作。孔子说的执御,在这里是指把握道,它不在于图虚名,而在力行。《论语》与路由原理一样,都强调不要光谈抽象的普遍真理,一切都在具体实现之中。表现为凡事都讲邻接,邻在诸如麻冕之礼这种具体事上。这一点与西方现代性理念(笛卡尔理性)正好相反。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不是说孔子不谈仁,而是不抽象地谈仁。这就像路由器一样,自组织、自协调之道主要表现在具体的邻接中,而不是抽象地谈路由的大道理。“意(自我中心想当然而非从实际出发),必(决定论而非自由选择),固(教条而不知变通),我(主体性而非主体间性)”都是“我执”的表现,从某种意义上说,意必固我是特朗普“美国优先”背后的笛卡尔理性特征的传神画像。

路由原理,与坛经一样,讲的是一个自性,即“去来自由,能除执心”。要去掉我执。没有哪个节点,对于互联互通之“去来自由”是不可或缺的。“天丧”一段是场合的说法,网络智慧像道一样存在,一个节点可以全息地载道,但失了哪个节点,道仍然存在。不可能通过灭“丧”一个节点,就消灭整个网络。真理的这种邻接性是消灭不了的,条条道路通罗马。

各得其所:随机网络结构下的行为


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日日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子曰;“吾自卫返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

现在我们引入一个新的概念:随机网络。《论语》所在时代,与互联网时代隔着一个工业化时代,它们通在随机,但差别也在随机。同是语由,《论语》多显示出自然路由,即由自然境遇不同而形成的路由的特点。这反映在孔子经常表现出的怀才不遇的情绪中。一方面孔子认为天生我才,另一方面,仁道与王道在现实中又不统一。孔子的人生选择是,在朝)在野,“各得其所”。有机会,不放过,“求善贾而沽”;没有机会,可以去正“乐”,做些闲事。孔子一生都没有把自己卖出好价钱,说“沽之哉!沽之哉!”是一种无耐。在这种命运不济的条件下,孔子形成了一种“随遇而安”的境遇观:让普遍真理换算为各种各样偶然形成的条件下的具体实现。就像一粒种子,到了一个地方,就要邻接在那里的条件上,种子与土壤结合,生根开花,让仁“各得其所”。

与之相反,笛卡尔理性(即工业化思维)下的秩序,相当于是一种特殊的路由网络,即规则网络。由于市场充分竞争,要素充分流动,形成有利于帕累托最优的规则,使得“求善贾而沽”容易卖出合理的价格。我们批判笛卡尔理性,不是要从规则网络回到随机网络,而希望把两者的优点结合起来。

依托真正的路由器形成的无标度网络,是随机网络与规则网络的结合。与纯随机网络的最大不同,在于有了规则,使“求善贾而沽”获得更大可能性。不同在于,这里的随机,决定因素不是自然因素,而是体现人的创新、创造的能动力量。这时再强调路由原理中的以邻接形式表现出的随机性,另有新意。随机关系(邻接关系)比规则关系(生人关系)有个好处,由于以信任替代信用,缔约交易费用几乎为零。这是我们认为笛卡尔理性主导下的工业规则明显优于孔子的自然随机,仍然要批判笛卡尔,而批判地肯定(否定之否定)孔子的原因。网络社会希望进入的是一个既有随机性,又有规则性的网络。

生生之德:复杂适应与复杂创造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子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子谓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路由原理本质上是复杂性运动规律。孔子晚而喜《易》。主要是因为开始思考人与人关系中超越于社会现象的复杂性本质。《易》的主题是Simplexity,以易制易,即以容易制服变易,表现为复杂性适应和复杂性创造两面性。孔子说“逝者如斯”,应从生生之德角度理解,不应简单理解为人老去后的消极情绪,还有“后生可畏”的积极方面。

路由器不是简简单单的互联互通,其意义在于实现一种自组织、自协调的自由。如何实现,这是人的事。现有复杂性理论多遵从复杂适应系统(CAS),从消极角度理解自由,而需要多从《易》和《论语》中汲取自强不息、后生可畏的积极思维,发掘不确定性和随机性中的正能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这一点超越了CAS的见识。

何远之有:坚持原则与通权达变 


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子曰:“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农业社会虽然从总体上说,算是随机网络,但孔子是一个讲规则的人。礼就是规则、秩序。但它又不同于笛卡尔主义的僵化规则,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相当于对华尔街说,金钱挂帅这个“帅”(包括GDP这个帅)可以夺,但人民幸福这个“志”是要坚持的。孔子坚持的不是原则本身,而是人本身。

最可贵的是孔子通权达变的思想。通权达变,将远与近有机结合起来。“适道”、“与立”、“与权”恰好是三种网络的路由类型。适道是说适应自然随机性,相当于随机网络;与立是说坚持规则的原则性,相当于规则网络;与权是说坚持规则还不够,还要把规则与具体实际结合后换算为由实际加权后的规则,相当于无标度网络。就经济来说,BAT懂得通权达变,而我们的产业政策、五年规划过于强调“适道”、“与立”,因此“未可与权”。谁可以“与权”?中国目前的银行投资规则、英国(包括跟屁英国的香港股市)都“未可与权”,表现为拘泥于同股同权,只有纳斯达克可以“与权”,化解与权变对应的风险(所以叫风险投资)。

“何远之有”说得精彩至极。孔子在此表达了一个与笛卡尔针锋相对的思想,普遍“道”是远,邻接是近吗?不对,近就是远,远就是近。如果你真的想的话,它们再远,也在你身边。这就是路由原理的最高结论。犹言全球化与邻接矩阵,就是无远弗近的关系。这是对工业化对一切近的事物加以鄙视这种态度的彻底否定。提出“近”具有零摩擦的根本优点。现代性的科斯提出了交易费用问题,但没有解决问题;前现代的《论语》和后现代的路由原理,解决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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