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科曾被当作工业时代的治理典范，但在这次发生在经理人团队与大股东华润、宝能的主导权之争中，这一典范的脆弱，把工业化范式本身的弱点暴露得淋漓尽致。互联网人旁观还看出一个笑话，这就是工业时代企业家精神的整体幼稚。说幼稚，是因为从新浪毒丸计划到马云的双重投票权，互联网玩剩下的，却居然能让工业时代的模范人物王石束手无策。除了冷笑，斯复何言。在这件事上，王石的错证明了马云的对，工业时代企业家精神没落的荒诞性，反衬出互联网时代企业家精神的兴起的合理性。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不复杂。从互联网人角度看，事情可以这样解读：王石作为万科创始人，在没有AB股结构和双重投票权制度保障下，想以经理人团队身份想主导投资人（典型如在深圳地铁问题上绕过华润），不能视为理想主义，而纯属法盲一枚。马云正是因为看到会有今天这一出，才拒不肯在香港上市。说明马云成熟，而王石幼稚。这是无谋。而王石不能与华润协调祭出毒丸计划驱逐宝能，这是无勇。与马云的有勇有谋比起来，王石的无勇无谋，令我们对本来十分敬重的传统企业家的水平大跌眼镜。为王石捧臭脚的财经媒体，当年是怎么苛责马云的？其实他们的问题与王石的问题是一样的，都在资本拜物教下陷入自相矛盾，进退失据。而互联网人的成熟表现在，他们作为一个新兴阶层找到了与传统资本打交道的规范方法，有理有利有节地实现了“资本要素提供者对智力要素提供者的追捧与让步”（韩小明教授名言）。 往深里看，这不是马云与王石个人见识水平的问题，而是新的企业家阶层与旧的企业家阶层的发生在历史断层中的水平差。新兴阶层的第一声啼哭，就宣告了类似王石这样的传统偶像的黄昏。问题的关键，其实在数字论坛1999年代表其阶层意识觉醒的《知本家风暴》中（“知本家”这个词也是由此而火），就点得很清楚了（当时的王石们还在梦中，还有待财经媒体捧为偶象）。这是知本与资本之争，是第三次浪潮的核心资源与第二次浪潮的核心资源的权力之争。 同股同权是工业时代的游戏规则，互联网企业家作为一个阶层，一开始就不承认这个游戏规则。取而代之的，是以谷歌、阿里巴巴等一线互联网集团势力在实战中确定的游戏规则，这就是双重投票权。它可以让知本所占的票超过资本所占的票。它的实质，是在传统工业化资本集团与新兴互联网知本集团之间，确定权利的边界，进而确定新经济、新世界的秩序。它保障像马云这样的创始人，可以凭借知识所占有的投票权，否决凭借资本所占有的投票权。 比现代还现代的企业，高度依赖创始人的个人知识能力，仅用现代企业制度（互联网人将其读如“不现代”企业制度）——一种保卫物质资本的制度，经理人只是其奴才——是无法保障其基本权利的。王石们这个旧阶层的悲剧在于，企业家作为个人，是知识经济的高仿品——比如具有知本家的个人知识、个人能力、个人魅力——但客观上（也就是制度上）他们相对于资本是非独立的。企业家精神只是个人的，而不是制度的。因此当制度的洞穴中传来同股同权这个紧箍咒语时，除了让我们听一下企业家膝盖的扑通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就是工业时代的企业家必然退出历史舞台的基本面上的原因。他们不堪大用。 马云在资本面前不像王石这样弱不禁风，不是由于他个人有三头六臂，而是他站在一个新兴阶层背后，这个阶层用比现代企业制度更先进的制度，从整体上把马云们的企业家精神从精神转化为权利。这是中国财经媒体至今认识不清的事实，因为他们屁股始终没有坐在新经济一边。 互联网人不要因此而自大，看不起资本。我们不是主张让知本否定资本，让资本的权利下降为0，而是让资本退回到恰如其分的位置上，比如49%。香港资本市场拒不接受“资本要素提供者对智力要素提供者的追捧与让步”，可以欺负王石们，却欺负不着马云们。因为马云们可以“适彼乐土”。王石的错进一步证明了马云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