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王阳明悟道的龙场,对王阳明的“人人皆可成圣” 又有感触。
这里的人人,相当于在说群众。群众这个词,具有丰富的含义。在口语里,是指老百姓。老百姓这个社会概念,对应互联网分布式节点这个技术概念。例如,与人民(侧重整体利益、长远利益、根本利益)的概念相比,群众概念更近于指涉局部利益、眼前利益、当下利益,是一个与生产力概念对应的生产关系、社会关系概念。
探讨这个问题对互联网有特别的意义。因为群众对应的就是节点,不懂节点就不懂互联网,不懂群众也就不懂互联网。但现实是,在互联网治理中,脱离群众、脱离节点的苗头正在出现。针对这一背景,重温王阳明的“人人皆可成圣”,有助于我们端正价值观。
群众是不是只在战争中有慧根,
而到了建设中就没有慧根了呢?
互联网治理中出现重集中、轻分散,重自上而下,轻自下而上的倾向不是偶然的。
在战争年代尊重群众、依靠群众是一种传统。那时候群众为什么重要,一目了然。例如,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用小推车推出来的。但到了建设时代,尤其是互联网建设时代,随着官气,甚至官僚主义“四风”的弥漫,对群众创造精神和能动作用,往往不如革命或改革年代那么重视。例如,互联网20年发展是人民群众的伟大创造。这是如此的显而易见,群众把互联网企业推上市,是官僚规划出的吗,是国家投资的吗,都不是。但在总结成绩的时候,官僚只总结自己的贡献,眼中有多少群众呢?
是不是只有战争时代“人民群众创造历史”,而建设时代该由官员创造历史呢?进而提出一个问题,群众是不是只在战争中有慧根,而到了建设中就没有慧根了呢?
在涉及慧根的时候,群众这个词有一种特定含义,相当于民间所称臭皮匠,在英文中叫crowd,是众包(crowdsourcing)的主体。“人人皆可成圣”,可翻译成“遍地英雄下夕烟”。指群众在建设中也具有创造性的慧根和发挥能动性的潜力。在互联网中,有许多前沿实践可以佐证,如群智感知(crowd-sensing),自服务如crowdfunding,以及众包(crowdsourcing)。
在建设时代,处于互联网节点上的群众,之所以也是具有慧根的,是因为他们具有一种鲁棒性极好的“核心竞争力”,即多样性。这是它与处于系统中心的精英(“诸葛亮”们)不同之处。精英无法从根本上消除群众的多样性。
依靠群众还是精英,不可走极端。在什么条件下应倚重群众,或者说臭皮匠;在什么条件下应倚重精英,或者说诸葛亮呢?哈佛大学佩奇通过试验给出的结论是,在简单系统(线性、逻辑……总之,人算算得清楚的系统)中,精英可以通过最优化取胜;在复杂系统(非线性、非逻辑……总之,人算算不清楚的系统)中,群众(crowd)会通过多样化取胜。三个臭皮匠的“三”,指代的就是解决方案多样化的那个“多”。
“人人皆可成圣”是有条件的,不是说臭皮匠在一切地方都可以战胜诸葛亮,是指在无法线性得出最优解的地方,多样化解决方案反而可以成为情境化的优(“圣”)。
现在互联网治理存在的突出危险,可能是在本该依靠群众的地方(如复杂系统进化),却脱离了群众,把治理方向搞反。当然,这不是一概否定自上而下中心化的精英治理模式,而是主张把握度,过犹不及,首先要有度的意识。如果做事没有度的意识,可能就会接受道的惩罚。
生物进化、互联网,这些都是复杂系统现象。生态多样性,是人与上帝竞争(即所谓生物进化)中,人能取胜的最后手段。如果脱离群众,最大问题会出在破坏互联网的生态多样性,从而在竞争中(任何范围)或许自我阉割自己的进化能力。相反,如果象王阳明那样,相信“人人皆可成圣”,可能意外地会变被动为主动。
群众是接受服务的消极对象,
还是提供服务的积极主体?
按照知行合一的尺度衡量,走群众路线不光有自上而下为群众办实事这一面,还应该有自下而上让群众释放创造活力的一面。如果只有前一面,群众这个概念对应的人,可能太被动了;加上后一面,群众就成为一种积极的力量。所谓人民群众创造历史,就是指这个意义上的具有能动性的群众。
互联网时代信息化水平的治理现代化的特殊性,首先在于善于调动群众自服务,这是使为群众服务水平产生质的跃升的第一个关键。
如果把治理现代化本身当作群众满意工程,马上就会遇到一个现实的问题。比如说比较习惯工业化,比较不习惯信息化,只会做集中的为人民服务的工作,不会做分散的为群众服务的工作。这可能成为互联网工作能力现代化的短板。
从智慧政府的趋势中可以观察到新的做法。智慧政府要求“超越常规服务”。其中有些新意或许在于,在强调政府提供公共服务的同时,强调“公民既是公共服务的使用者,又是创造者”。在云服务中,这通常通过集中的云端与分散的终端之间的配合,实现公共服务与自我服务的结合。这启发我们,可以把为人民服务,与“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群众自服务结合起来,找到一条在高科技(如云计算、大数据)条件下提高为群众服务能力,使办实事达到普惠水平的新途径。各地在电子政务中涌现出的将政府服务与社会服务整合(如市民卡工程)、甚至与商业服务整合(如重庆合川APP)的经验,使为群众办实事,从个别示范,变成普遍的服务成为可能。
提高互联网工作水平,其次可能在于明确群众的主体地位,在大格局下包容参与,激发群众的创造力。为群众服务,互联网在中国,正在成为人民群众的释放创造精神的伟大实践。
在分享型经济中,生产资料(如开发平台与开发工具)一旦零成本、零门槛分享给亿万劳动者,群众就会从消极的劳动力,转变为积极的劳动者,成为创新主体,就会实现王阳明说的,“人人皆可成圣”。以往的精英创新(如熊彼特式创新),就可能转化为大众创新(又称草根创新)。这样,或许为群众参与治理提供了坚实的生产方式基础,使群众从被动接受满意服务,变为主动参与创造满意,出现“遍地英雄下夕烟”的局面。
治理现代化全过程,或应成为只有起点没有终点的群众满意工程。应该是群众自己参与创造。不是象过渡时期那样强化代理,终致代理人腐败丛生,而是创造条件,象3D打印或APP开发那样,让群众直接参与,自我实现,成为自己的主人,自主掌握命运,营造一个无污染的生态和环境。
互联网工作,本质上就是群众工作。因为群众就是现实生活中的一个个分散的节点。如何在互联网时代坚持群众路线,或成为应对互联网成败得失的关键。掌握专长于分散节点的信息生产力,掌握大规模定制(大生产+小生产)的先进生产方式,以及在此基础上派生的互联网思维,就可能做好21世纪的群众工作,并会赢得新一代、更新一代以及更新更新一代的认同。在群众问题上,要的是真正用心。